金门炮战的衍生品：100万发炮弹、6000万把菜刀和副厅局级市场

发布日期：2024-01-31 04:16    点击次数：146

新中国成立后，一共对金门进行过4次炮击，分别是1954年“九·三”炮击金门、1957年“六·二四”炮击小金门、1958年“八·二三”炮战和1960年6月中旬的两次炮击。其中规模最大、时间最长的，要数“八·二三”炮战，也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金门炮战。

金门总是挨炮，与它的位置有关系。这座孤悬在厦门外的蕞尔小岛，距离厦门只有10公里，低潮时，最近处的岛礁距离仅1.8公里，可谓近在咫尺。

对大陆来说，金门是台湾的大门，要取得台湾，必先拿下金门；对台湾来说，金门是桥头堡，是蒋氏“反攻大陆”的最前沿。蒋介石曾称金门为“坚不可摧的反共前哨”，多次组织人马到金门慰问，并亲自前往视察。为树立蒋经国在台湾的威信，他还叮嘱蒋经国多去金门看看。蒋经国去金门确实很多，先后登岛100余次。

1959年，蒋经国在金门坐驴车去前线视察

几十年来，金门上空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令人窒息的政治气氛。两岸关系紧张时的1958年，金门、马祖两地的国民党兵力多达十几万人，金门百姓也被大量征兵，当地甚至有“10万人5万兵”的说法。

当然，金门位置再重要，大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打炮，所谓凡事必有因，有因才有果，每一次炮击金门，都是大陆向台湾或美国发出的信号，警告他们不要在错误的路上走得太远。

比如1954年炮击金门，就是因为美国一直鼓吹“台湾地位未定论”，与台湾当局策划所谓的“共同防御条约”，以阻止大陆解放台湾，达到长期霸占台湾，分裂中国的目的。

几天后，美国国务卿杜勒斯访台，我炮兵再次对金门进行猛烈炮击，给蒋介石和他的美国客人送上了一份特殊的“礼物”。

1960年6月17日~19日，时任美国总统的艾森豪威尔对台湾进行访问，我炮兵两天内打出6.8万颗炮弹，向艾森豪威尔发出警告，打得他心惊胆战。

杜勒斯（左）与艾森豪威尔

频繁的炮击让金门守军苦不堪言，后来他们一听到美国人的消息就神经紧张，大骂他们是瘟神、灾星。

炮击金门规模最大的“八·二三”炮战，是国共双方你来我往的一次真正炮战。从1958年8月23日打到1979年1月1日中美两国建交，前后历时21年。

1958年8月23日下午5时30分，人民解放军在2个小时内向金门发射了4.5万枚炮弹。到8月25日，射向金门的炮弹已超过30万发，金门守军死伤3.6万余人。此后44天里，这个弹丸小岛落下了超过47万枚炮弹，平均每8秒就有1枚炮弹落地。

1960年到1978年，大陆又陆续向金门发射了50多万枚炮弹，不过后期不少炮弹已经变成了空心弹或填满宣传单的宣传弹。

我们打炮，国民党也打，与金门相对的厦门大嶝岛，21年间落下了20万发炮弹。曾在岛上做过炮手的许丽柑老人说起炮战时，第一句话就是：“那炮弹就像下雨一样啊！”

“整个岛上的1400多间房屋差不多全打烂了，树也打秃了，几十米宽的海水都被硝烟染成了黑色。”

厦门和金门一样，战略位置非常重要，光绪二十年（1894年）建造的胡里山炮台上，至今还保存着有“世界古炮王”之称的世界上最大的克虏伯大炮。新中国成立后，这里成为军事重地，被严密封锁起来。

位于厦门市翔安区东南沿海的大嶝、小嶝和角屿三岛，曾被中央军委命名为“英雄三岛”，是厦门的最前哨。离金门最近的小嶝岛与金门海域之间有一处明礁，叫“白哈礁”，距离大金门只有1800米，是大陆离台湾最近的地方。

1914年，民国政府在大嶝、小嶝和金门设金门县，当地人此后称金门与大嶝为母子岛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，大嶝的票证上都还印有“金门县大嶝乡”的字样，连户口本上籍贯一栏，写的也是“金门县”。

金门被国民党占领后，大嶝归属厦门管辖，成为“厦门大嶝”。进入90年代，两岸关系缓和，大嶝百姓觉得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改，再次改写成“金门大嶝”。

改革开放缓和了两岸关系，也让大小金门和大小嶝焕发了生机。1992年，金门解除了“战地政务”，准许台湾本土居民可以出入该岛与对岸自由接触和贸易，由此催生了大嶝小额商品交易市场。

1999年5月1日，经国务院批准，大嶝小额商品交易市场正式开市。该市场允许国内外客商以自然人身份租赁店面进行经营，允许经营的台湾商品有6大类5000余种，包括粮油食品、土产畜产、纺织服装、轻工业品、工艺品、医药品等。

读者朋友或许会纳闷：国内随处可见的小商品市场，为何还要劳烦国务院审批？

这不难理解，毕竟大嶝对面是金门，市场建成后，将涉及海关、税收甚至国家政策等方面的问题，未来的商家和顾客，也将有很大部分来自台湾。这样一个敏感的市场，由国务院亲自批准才够分量，也能更好地把握政策尺度。

正因为是国务院批准的，大嶝小额商品交易市场从一“降生”就身份不凡，其级别竟然是副厅（局）级，成为国内少见的带“官帽”的市场。

市场投入运营后，反响极好。运营17个月后，500多个商铺全部被抢租一空，有些位置好的店面，还被炒到极高的价格。

市场上的商品多达几千种，其中台湾商品占60%以上，均由台轮运入，免进口环节税，在海关的监管下进入市场，以批发的方式供应给市场内经营户零售。仅2020年一年，台湾免税商品进口额高达4.96亿元。虽然市场偏居海岛上，但日均人流量在3000人以上，高峰时达到上万人。

在台湾商品中，最为常见的要数“金门三宝”——金门菜刀、金门高粱、金门贡糖，这也是大陆游客到大嶝或金门的首选礼品。尤其是金门菜刀，因取材自炮弹，而增加了不少神秘色彩，成为导游向大陆游客重点推介的商品之一。

导游会说，过去厦门女孩出嫁时，总要买一把金门菜刀做嫁妆，金门士兵回台湾，也要买一瓶金门高粱给老爸，买一把金门菜刀给老妈，因为在闽南语里，菜刀与“财到”谐音。能切菜也能当凶器的菜刀，在这里却成了招财利器。

笔者不信导游的说法，就请厦门朋友用闽南语说“菜刀”二字，果然听起来与“财到”差不多。可是朋友说，发音虽然差不多，但他没听说过“菜刀”与“财到”的典故。

或许是朋友太年轻，或许这是商家的营销噱头，朋友不懂，但无论如何，金门菜刀是出了名了。不过我想，真正让金门菜刀出名的，应该是那100多万枚炮弹——60多年前的那场炮战，已成为金门守军和百姓终生难忘的记忆，也让岛上10万居民人均拥有至少10颗可支配的炮弹残骸。

对此，金合利菜刀现任老板吴增栋深有体会。

吴增栋1957年出生于金门，“八·二三”炮战爆发时，他刚满一岁，躲避炮弹成为贯穿他童年的难忘记忆。

吴增栋与他的炮弹

吴增栋说，当炮弹落下时，得赶紧找地方躲起来。工事和掩体下到处是人，来晚的没地方躲，就找个排水沟趴进去，顾不得脏臭，保命要紧。

炮战最激烈的那44天，只有吃饭的时间听不到炮响，这时人们就赶紧出来找吃的。残羹剩饭、土豆红薯，找到什么是什么，找到后得立刻跑回掩体，不敢在外面吃。

后来炮击改成打单不打双，打到空地或无人区，岛上的生活才稍微好转些。炮战让岛民练出了特有的生活节奏，也让在弹雨里长大的吴增栋学会了用炮弹谋生。

吴增栋的祖上以打铁为生，开了家叫“金合利”的铁匠铺。吴增栋12岁就在铺子里帮忙，跟着爷爷和父亲用捡来的炮弹碎片为村民打造铁具。

70年代起，有台湾士兵退伍前请吴增栋用炮弹打成菜刀，当作在金门服役的纪念品带回台湾。

吴增栋执掌“金合利”以后，开始用整颗的宣传弹打造刀具。他发现用这种特殊钢材做出来的菜刀不仅锋利，而且有极强的韧性。

宣传弹里成卷的宣传单

用过的人称，金门菜刀削肉如泥，三年不磨刀，也锋利如初。有人把它当成传家宝，用了30多年也不舍得扔，用坏了就寄给吴增栋帮忙修复。30多年的老刀，磨得比原来小了，上面刻的字却还清晰可见。

菜刀虽好，但在上世纪60到80年代，金门还没有对外开放，吴增栋做出来的刀卖得并不好。“捡来的炮弹碎片二三十年才用完。”吴增栋说。

炮战结束后，金门驻军越来越少，带菜刀回家的士兵越来越多，金门菜刀的名气慢慢大了起来。很多人开始托在金门服役的亲朋带菜刀回台湾，金门菜刀逐渐成为菜刀品质的象征，也成了金门的特产。

在金门街头，有些刀铺会在店里陈列着大大小小的炮弹，表示菜刀是用炮弹做的；还有的卖刀人给游客表演菜刀砍钢管——“咔咔”几下砍完，菜刀不卷刃、不崩口，让围观者惊叹不已，纷纷扫码付款，抱得“宝刀”归。

用刀砍炮弹

如今岛上名气最大的菜刀品牌有三个，分别是：金合利、金永利、王记。吴增栋的“金合利”则是最早用炮弹做菜刀、名气最大、卖出菜刀最多的一个。

卖了几十年菜刀，吴增栋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卖了多少把。“起码有20万吧，”吴增栋说，“这些年一直在做，没停过。”

和刀铺相比，吴增栋的营销手段更直接：他在厂里搞了个观光车间，游客可以现场看他做刀。最快时，吴增栋20分钟就能做出一把菜刀。从炮弹的切割、锻烧、捶打，到打磨、成型、抛光......一整套程序下来，把游客看得目瞪口呆，不买一把回去，都觉得白来金门一趟了。

多年来，吴增栋既自己外出挖炮弹，也向其他居民收购，只是炮弹越来越少了，价格也从原来的20块新台币涨到1000多块。有人甚至怀疑金门菜刀大概只剩下了噱头，不是用炮弹做的了。——做了几十年，还有那么多炮弹可用吗？

其实除了台湾人以外，大陆对金门菜刀知之甚少，用金门菜刀的大陆人自然也不多。按一枚炮弹重约30公斤，一把菜刀用掉0.5公斤，一枚炮弹能做60把菜刀计算，上百万发炮弹起码能做6000万把菜刀，不可能那么快就消耗完。毕竟到2022年，台湾也才2300多万人口。

不过现在炮弹确实很少见了，平时只有村民翻修房屋或者在田里翻地时才偶尔发现一颗，如果未爆弹处理小组没及时赶过去收缴的话，很快就会被刀铺给买走。

不过吴增栋倒不担心没有炮弹用——他的厂房里还堆着3000多枚炮弹，够做近20万把菜刀，所以吴增栋完全没必要挂羊头卖狗肉，用别的钢材冒充炮弹。

60多年的潮起潮落，能记起那场炮战的老人越来越少了，唯有随处可见的炮坑、已改成音乐厅、茶室的战地坑道和早已静默的喊话大喇叭，还能为我们留存一些当年的记忆。而不时冒出来的炮弹和被商贩们当作招财利器的金门菜刀，更像是金门特产——如果被允许，不知有多少人想把炮弹和菜刀都带回一个来。

但是该做的事还得做，在未实现祖国统一的前提下，作为台湾前哨的金门，仍然具有非凡的战略意义。我们在安居乐业的同时，也不能忘记周围虎狼环伺，该炮击的还得炮击。只是这次炮击的对象不是金门，而是那些对台湾别有企图之人。

据说这喇叭重约3000斤，喊话在12公里外能听到